后晋纪·后晋纪五

 资治通鉴在线阅读   2024-09-11 14:04   34 次浏览 人阅读  0 条评论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九月,庚午朔(初一),发生日食。

丙子,契丹寇遂城、乐寿,深州刺史康彦进击却之。
丙子(初七),契丹入侵遂城、乐寿,深州刺史康彦进击退了他们。

冬,十月,丙午,汉主毒杀镇王弘泽于邕州。
冬季,十月,丙午(初七),南汉主刘晟在邕州把镇王刘弘泽毒死。

殷主延政遣其将陈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以兵二千屯长溪。泉州散员指挥使桃林留从效谓同列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曰:“硃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馀愧!”众以为然。十一月,从效等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于从效之家,从效给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属讨黄绍颇。吾观诸君状貌,皆非久处贫贱者。从吾言,富贵可图;不然,祸且至矣。”众皆踊跃,操白梃,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勋第,请主军府。从效自称平贼统军使,函绍颇首,遣副兵马使临淮陈洪进赍诣建州。洪进至尤溪,福州戍兵数千遮道。洪进绐之曰:“义师已诛硃福州,吾倍道嗣君于建州,尔辈尚守此何为乎?”以绍颇首示之,众遂溃,大将数人从洪进诣建州。延政以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从效、忠顺、思安、洪进皆为都指挥使。漳州将程谟闻之,立杀刺史程文纬,立王继成权州事。继勋、继成,皆延政之从子也,硃文进之灭王氏,二人以疏远获全。汀州刺史许文稹奉表请降于殷。
殷国国主王延政遣派其将陈敬领兵三千屯驻在尤溪及古田,卢进领兵二千屯驻在长溪。泉州散员指挥使姚林人留从效对同列为官的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说:“朱文进屠灭了王氏家族,派遣他的心腹之人分别占据各州。我们这些人世代蒙受王氏的恩惠,却拱手服从奸贼,一旦富沙王攻下福州,我们死有余愧啊!”众人认为他说得对。十一月,留从效等各自率领军中所要好的壮士,夜晚在留从效家中饮酒,留从效骗诱他们说:“富沙王已经平定福州,有密旨让我们讨拿黄绍颇。我看诸位的相貌,都不是久居贫贱之人。听我的话,富贵可以谋求;不然的话,大祸就要临头了。”众人都很积极响应,拿起棍棒,跳墙而入,捉住黄绍颇,把他杀了。留从效拿着泉州的印信到王继勋的府第去见他,请他出来主持军府的事务。留从效自称是平贼统军使,用匣子装了黄绍颇的首级,遣派副兵马使临淮人陈洪进捧着送到建州王延政那里。陈洪进到达尤溪,福州方面的戍兵数千人挡住道路。陈洪进骗他们说:“起义的部队已经诛杀福州的朱文进,我正加倍赶路到建州去迎接君王继承人,你们还戍守在这里干什么呢?”并把黄绍颇的首级给他们看,这些兵众便逃散了,有几员大将跟随陈洪进到了建州。王延政任用王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留从效、王忠顺、董思安、陈洪进都任为都指挥使。漳州将官程谟听说这件事后,也杀了刺史程文纬,扶立王继成暂理州府事务。王继勋、王继成都是王延政的本家侄儿,朱文进族灭王氏家族时,这两个人由于关系疏远而得以保全。汀州刺史许文稹上表章请求顺降于殷国。

十二月,癸丑,加硃文进同平章事,封闽国王。
十二月,癸丑(十五日),后晋朝廷任命朱文进为同平章事、封为闽国王。

李守贞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饿死者太半。契丹援兵不至,杨光远遥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误光远矣!”其子承勋、承祚、承信劝光远降,冀全其族。光远不许,曰:“吾昔在代北,尝以纸钱祭天池而沈,人皆言当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勋斩劝光远反者节度判官丘涛等,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
李守贞围攻青州已经很长时间,城中食粮用尽,饿死的人有一大半。契丹的援兵不来,杨光远向遥远的契丹方向叩拜说:“皇帝啊皇帝!把我杨光远耽误了!”他的儿子杨承勋、承祚、承信劝杨光远投降,以求能够保全家族。杨光远不答应,说:“从前我在代北时,曾经用纸钱祭祀天池,纸钱下沉了,人们都说我应当为天子,姑且等待一下。”丁巳(十九日),杨承勋杀了劝杨光远造反的节度判官丘涛等人,把他们的头送到李守贞处,放火大声喧闹,劫持他父亲住到私人宅第,向后晋朝廷上表等待治罪,开城接进官军。

硃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以重赏募兵二万,遣统军使林守谅、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闻五百里。殷主延政遣大将军杜进将兵二万救泉州,留从效开门与福州兵战,大破之,斩守谅,执廷锷。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硃文进遣子弟为质于吴越以求救。初,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常为贾人,习福建山川,为文徽画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请用兵击王延政,国人多以为不可。唐主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将兵从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阳进屯盖竹,闻漳、泉、汀三州皆隆于殷,殷将张汉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惧,退保建阳。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导殷兵袭破循军,执循送建州斩之。
朱文进听说黄绍颇死了,大为恐惧,用重赏招募兵卒二万人,遣派统军使林守谅、内容省使李廷锷统领他们进攻泉州,钲鼓之声相闻达五百里。殷主王延政派大将军杜进领兵二万救援泉州,留从效打开城门与福州兵交战,把对方打得大败,斩了林守谅,捉住李廷锷。王延政派统军使吴成义率领战船千艘攻打福州,朱文进遣派子弟到吴越作人质,向吴越求救。从前,南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是同乡,臧循常作商贩,熟悉福建的山水情况,替查文徽谋划攻取建州的办法。查文徽上表南唐主请求用兵攻打王延政,而南唐国中之人大多数认为不可。南唐主李任命查文徽为江西安扶使,循行在辖境上,来察看是否可行;查文徽到达信州,上奏称攻击它必定能够取得胜利。南唐主便任命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领兵随着查文徽讨伐殷国。查文徽从建阳进屯盖竹,听说漳州、泉州、汀州都降顺于殷,殷将张汉卿从镛州领兵八千将要来到,查文徽害怕,退保建阳。臧循屯驻邵武,邵武的百姓引导殷兵袭破臧循的军队,抓获了臧循,送到建州后就把他杀了。

朝廷以杨光远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显诛,命李守贞以便宜从事。闰月,癸酉,守贞入青州,遣人拉杀光远于别第,以病死闻。丙戌,起复杨承勋,除汝州防御使。
后晋朝廷由于杨光远罪大,而他的几个儿子却归服朝廷,难于进行过份的诛杀,便命令李守贞斟酌处理。闰十二月,癸酉(初五),李守贞进入青州,派人把杨光远在他的别宅拉拽出来杀了,上报说是病死了。丙戍(十八日),恢复起用杨承勋,授官为汝州防御使。

殷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惧。乙未,硃文进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国宝于殷。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重遇方严兵自卫,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执槊直前刺重遇,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殷国吴成义听说南唐兵来了,派人告诉福州的吏民、诈称:“唐兵帮助我们讨伐贼臣,大兵现在到了。”福州人更加恐惧,乙未(二十七日),朱文进派同平章事李光准等护送国宝给殷国。丁酉(二十九日),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对他的徒众说:“我们世世代代侍奉王氏,现在受到贼臣的辖制,富沙王来了,有什么脸面见他!”于是率领他的徒众三十人披上铠甲奔向连重遇的府第,连重遇正用兵卒严密地保卫自己,这三十个人看到如此情状,稍微后退遁走。林仁翰手执长槊直奔向前刺连重遇,把他杀了,砍下他的头来示众说:“富沙王将要来到,你们这些人要全家族灭了!现在连重遇已死,为什么还不赶快去攻取朱文进来为自己赎罪!”众人踊跃地跟着他,从而杀了朱文进,迎接吴成义进城,用匣装了朱、连二人的首级送往建州。

契丹复大举入寇,卢龙节度使赵延寿引兵先进。契丹前锋至邢州,顺国节度使杜威遣使间道告急。帝欲自将拒之,会有疾,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思、鄴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鄴都。契丹主以大兵继至,建牙于元氏。朝廷惮契丹之盛,诏从恩等引兵稍却,于是诸军恟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
契丹再次大举入侵,卢龙节度使赵延寿引领兵马在前面先行进发。契丹前锋到达邢州,后晋顺国节度使杜威派人从小道向朝廷告急。后晋出帝准备亲自统兵进行抗拒,但恰好遇上生病,便命令天平节度使张从恩、邺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合诸道兵马屯驻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驻邺都。契丹主耶律德光率领大兵接着来到,在元氏建造牙帐。后晋朝廷惧怕契丹兵力强盛,下诏令张从恩等稍作退却,因此诸军恐惧,不能形成部伍,丢弃兵器铠甲,所过地方都焚烧抢掠,等退到相州时,已无法再作整顿。

齐王中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
二年(乙巳,公元945年)

春,正月,诏赵在礼还屯澶州,马全节还鄴都;又遣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庚子,张从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鄴都复进军拒之。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鄴都境。
春季,正月,后晋出帝诏令赵在礼回师驻扎在澶州,马全节还师邺都;又遣派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驻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从滑州引兵把守胡梁渡。庚子(初三),张从恩奏报:契丹逼近邢州,后晋出帝下诏,命滑州、邺都再次进军抗拒。义成节度使皇甫遇领兵赴邢州。契丹侵犯邢、、磁三州,几乎把那里抢光杀尽,然后进入邺都境内。

壬子,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悉以行营兵数万,陈于相州安阳水之南。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契丹,至鄴县,将渡漳水,遇契丹数万,遇等且战且却。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谋曰:“吾属今走,死无遗矣!”乃止,布陈,自午至未,力战百馀合,相杀伤甚众。遇马毙,因步战;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遇乘马复战。久之,稍解;顾知敏已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义士,不可弃也。”与彦超跃马入契丹陈,取知敏而还。俄而契丹继出新兵来战。二将曰:“吾属势不可走,以死报国耳。”日且幕,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安审琦曰:“皇甫太师寂无声问,必为虏所困。”语未卒,有一骑白遇等为虏数万所围;审琦即引骑兵出,将救之,张从恩曰:“此言未足信。必若虏众猥至,尽吾军,恐未足以当之,公往何益!”审琦曰:“成败,天也。万一不济,当共受之。借使虏不南来,坐失皇甫太师,吾属何颜以见天下!”遂逾水而进。契丹望见尘起,即解去。遇等乃得还,与诸将俱归相州,军中皆服二将之勇。彦超本吐谷浑也,与刘知远同母。
壬子(十五日),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将全部行营兵数万列阵在相州安阳水之南。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率领数千骑兵往前方窥测契丹情况,到了邺县,将要渡过漳水,遇上数万契丹兵,皇甫遇等边战边退;到了榆林店后,契丹大队人马来到,皇甫遇与慕容彦超二将谋议说:“我们现在退走,将会死尽无遗了!”便停止退却,布设军阵,从午时到未时,力战百余回合,相互杀伤很多人。皇甫遇的马战死,便舍马进行步战;他的仆人杜知敏把自己骑的马给了他,皇甫遇乘上马再次进行战斗。很长时间之后,危困稍见缓解;寻找杜知敏,已经被契丹擒去,皇甫遇说:“杜知敏是个义士,不能丢弃他。”便与慕容彦超跃马杀入契丹军阵,夺取了杜知敏才回来。不一会儿,契丹又派出新兵来战,二位将领说:“我们这些人已经不能退走,只能以死报国了。”太阳将要落山,拒守在安阳的诸将奇怪前去探测的兵马不见回来,安审琦说:“皇甫太师一点消息也听不到,必定是被北虏所围困。”话还未说完,有一人骑马来报,说皇甫遇等人被北兵数万人包围;安审琦立即引领骑兵出来,将要去救援,张从恩说:“此话未必可信,假如虏兵真的蜂拥而至,即使把我军全部派出,恐怕也不足以迎战,您去了能有什么用?”安审琦说:“成功或者失败,是天意,万一不管事,理当共同承受其后果。假如胡虏不继续向南来侵犯,而把皇甫太师白白丢失了,我们这些人有何面目去见天子!”于是渡过安阳水而向北进军。契丹兵看到烟尘扬起,便马上解围而逃跑。皇甫遇等才得以回来,与诸将一起返归相州,军中都叹服皇甫遇与慕容彦超二将的勇烈。慕容彦超本是吐谷浑人,与刘知远是同一民族。

契丹亦引军退,其众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时契丹主在邯郸,闻之,即时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契丹也引兵退归,其兵众自相惊恐地说:“晋军全部过来了!”当时契丹主正在邯郸,听说后,立即向北遁走,不敢过夜,一直到了鼓城。

是夕,张从恩等议曰:“契丹倾国而来,吾兵不多,城中粮不支一旬,万一有奸人往告吾虚实,虏悉众围我,死无日矣。不若引军就黎阳仓,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万全。”议未决,从恩引兵先发,诸军继之;扰乱失亡,复如发邢州之时。从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阳桥,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彦伦谓将佐曰:“此夕纷纭,人无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桥!”即召入,乘城为备。至曙,望之,契丹数万骑已陈于安阳水北,彦伦命城上扬旌鼓噪约束,契丹不测。日加辰,赵延寿与契丹惕隐帅众逾水,环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将兵趣相州。延寿等至汤阴,闻之,甲寅,引还;马全节等拥大军在黎阳,不敢追。延寿悉陈甲骑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状,符彦伦曰:“此虏将走耳。”出甲卒五百,陈于城北以待之;契丹果引去。
当晚,张从恩等议论说:“契丹把全国人马都调发而来,我们的兵不多,城中粮食不足十天之用,万一奸人到契丹那里去报告我军的虚实,虏兵全部调发来包围我们,没多久我们就会死去。不如引兵去就食黎阳仓,南面依靠大河来抗拒他,方可以得到万全。”议论未决,张从恩带着兵先出发,诸军跟随着也出发;扰乱丢失,又乱得像从邢州出发时那样。张从恩留下步兵五百人守护安阳桥,夜间四更时,主持相州事务的符彦伦对将佐说:“今晚乱哄哄,人们没有坚强的意志,五百个疲惫兵卒,怎能守住桥梁!”便把人招进城来,依靠城池做防备。到天亮,一看,契丹数万骑兵已经列阵在安阳水之北,符彦伦命令城上扬动旌旗鼓噪,兵卒都遵守号令,契丹不能测知城中实情。到了辰时,赵延寿与契丹惕隐率领兵众渡水,环绕相州而向南前进,后晋朝廷诏令右神武统军张彦泽率兵趋赴相州。赵延寿等到达汤阴后得到消息,甲寅(十七日),又引退;马全节等拥有大军在黎阳,不敢追赶。赵延寿把武装着的骑兵全部列阵于相州城下,好像要攻城的样子,符彦伦说:“这是胡虏将要退走而已。”派出五百全副武装的士卒,列阵在城北用以等待他们;契丹兵果然退走。

以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权东京留守。
后晋出帝任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暂为东京留守。

庚申,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击契丹,围胜州,遂攻朔州。
庚申(二十三日),振武节度使折从远进击契丹,包围胜州,接着攻打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继告急。帝曰:“此非安寝之时。”乃部分诸将为行计。
后晋出帝的病情稍见好转,河北相继告急。后晋出帝说:“现在不是安睡之时!”便部署分派诸将为出征作准备。

更命武定军曰天威军。
更改武定军名为天威军。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据降者言,虏众不多,宜乘其散归种落,大举径袭幽州。”帝以为然,征兵诸道。壬戌,下诏亲征;乙丑,帝发大梁。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报:“据投降的人讲,虏众不多,应该乘着他散归部落的时机,大举发兵直袭幽州。”后晋出帝以为对,便向诸道征兵。壬戌(二十五日),下诏亲征;乙丑(二十八日),后晋出帝从大梁出发。

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镇福州;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将后卫之。林仁翰至福州,闽主赏之甚薄。仁翰未尝自言其功。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
闽国的旧臣一起迎接殷主王延政;请他回福州,改国号为闽。王延政因为南唐兵正在犯境,顾不上迁都,任用他的侄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坐镇福州;任用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统兵去防卫。林仁翰来到福州,闽主王延政对他的赏赐很微薄;林仁翰也没有自己夸耀自己的功劳。调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一万五千人到达建州,用来抗拒南唐兵。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审琦屯鄴都。甲戌,帝发滑州;乙亥,至澶州。己卯,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刘知远闻之曰:“中国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强胡,胜之犹有后患,况不胜乎!”
二月,壬辰朔(初一),后晋出帝北征来到滑州,命令安审琦屯驻邺都。甲戌(初七),后晋出帝从滑州出发,乙亥(初八),到达澶州。己卯(十二日),马全节等诸军按次序北上。刘知远听说以后说:“中国疲乏困弊,保全自己还怕来不及;怎么能再去胡乱地挑动强盛的北胡,即使打胜了也免不了后患,况且不能取胜啊!”

契丹自恒州还,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击之;契丹以精骑夺其城门,州兵不得还。赵延寿知城中无馀兵,引契丹急攻之;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择祸莫若轻’,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庭,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耳,终不效公所为!”明日,城陷,斌自杀。
契丹人从恒州还军,用弱兵驱赶着牛羊经过祁州城下,刺史下邳人沈斌出兵攻击他们;契丹用精锐骑兵夺取了城门,州兵回不了城。赵延寿知道城中没有余兵,率领契丹兵紧急攻城;沈斌在城上,赵延寿对他说:“沈使君,你是我的老相识,‘择祸不如选择轻的’,为什么不早早投降!”沈斌说:“侍中父子因为失算陷身在胡虏那边,忍心率引犬羊来摧残父母之邦;自己不认为惭愧和羞耻,反而有骄傲的颜色,这是为什么!沈斌即使弓折矢尽,宁可为国家去死,最后也不能仿效你的所为!”第二天,城池陷落,沈斌自杀。

丙戌,诏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
丙戌(十九日),后晋出帝诏命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率领本道兵马会合马全节等共同进军。

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宣徽北院使、权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李彦韬,皆挟恩用事,恶中书令桑维翰,数毁之。帝欲罢维翰政事,李崧、刘昫固谏而止。维翰知之,请以玉为枢密副使,玉殊不平。丙申,中旨以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彦韬少事阎宝,为仆夫,后隶高祖帐下。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彦韬侍帝,为腹心,由是有宠。性纤巧,与嬖幸相结,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预议。常谓人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后晋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宣徽北院使、权理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人李彦韬,都是依靠自己是皇帝而挟恩当权的,他们厌恶中书令桑维翰,多次诋毁他。后晋出帝想罢免桑维翰的政务,李崧、刘坚持谏阻而停止。桑维翰知道后,请求任用冯玉为枢密副使,冯玉很不平。丙申(二十九日),御中下旨任命冯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用以分削桑维翰的权柄。李彦韬年少时侍奉阎宝,当仆夫,后来隶属后晋高祖石敬瑭帐下。石敬瑭从太原南下,留下李彦韬侍奉出帝,成为心腹,从此就受到宠信。他为人性格琐屑巧黠,与那些由于亵近而获宠的人相勾结,来蒙蔽出帝耳目;出帝依靠信赖他,以至于提升贬降将相,他也能够参与议论。他常常对人说:“我不知道朝廷设置文官有什么用,我想把他们淘汰,慢慢地我将要全部去掉他们。”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将兵数千会攻建州,自崇安进屯赤岭。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战,唐人不敢逼。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后动。”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军。今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众万馀,不乘其未定而击之,有如唐兵惧而自退,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战。全恩等以大兵当其前,使奇兵出其后,大破之。望死,思恭仅以身免。延政大惧,婴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分守要害。
南唐查文徽上表请求增加兵力,南唐主李任用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统兵数千会攻建州,从崇安进屯赤岭。闽主王延政派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领兵万人进行抗拒,排列栏栅在水的南面,十多天不出战,南唐兵不敢进逼。杨思恭用王延政的命令督催陈望出战,陈望说:“江、淮的兵是精锐的,将官熟悉用兵。国家的安危,全在这一仗,不可不万全而后行动。”杨思恭生气地说:“南唐兵深入侵犯,陛下睡时不能合眼,把事情委托给将军。现在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有兵众万余人,不乘他立足未定而进击他,好像唐兵惧怕而自行退走,将军有何面目去见陛下呢!”陈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兵交战。祖全恩等用大规模的兵众在前面迎击他,而让奇兵袭击他的后面,把他们打得大败。陈望战死,杨思恭只身免于一死。王延政大为恐惧,绕城自守,招唤董思安、王忠顺,使他们率领五千泉州兵赶赴建州,分守要害之地。

初,高祖置德清军于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间,城戍俱陷。议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里,宜于中涂筑城以应接南北,从之。三月,戊戌,更筑德清军城,合德清、南乐之民以实之。
起初,后晋高祖在澶州故城设置德清军,等到契丹入侵时,澶州、邺都之间的城守都陷落了。人们议论认为澶州、邺都相去一百五十里,应该在中途修筑城防来应接南北,后晋出帝听从了。三月,戊戌(初二),另筑德清军城,聚合德清、南乐的民众来充实它。

初,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十五年不迁职。闽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闽主延政以为将。及硃文进弑曦,复叛奔福州,陈取建州之策。文进恶其反覆,黜居福清。[先是]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为曦画策取建州,曦以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仁达潜入福州,与继珣说黄仁讽曰:“今唐兵乘胜,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况吾辈乘此机会,自图富贵,何患不如彼乎!”仁讽然之。是夕,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杀继昌及吴成义。仁达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相与迎之。己亥,立以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帅将吏北面拜之。然犹称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称籓于晋。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会漳、泉兵讨岩明。
以前,光州人李仁达,在闽国做官任元从指挥使,十五年没有迁调职位。王曦做闽主时,反叛投奔建州,王延政做闽主时用他为将领。等到朱文进杀了王曦,又叛离了建州投奔福州,讲述了攻取建州的办法。朱文进厌恶他的反复,罢黜他留居在福清。浦城人陈继,也是叛离王延政投奔福州的,给王曦谋划攻取建州,王曦用他做著作郎。待到王延政取得福州后,二人都感到不能自安。王延政的侄儿王继昌镇守福州,为人愚昧懦弱,嗜酒,不体恤爱护将士,将士多有怨恨。李仁达潜入福州,游说黄仁讽说:“现在唐兵乘胜而进,建州孤立而危险。富沙王不能保全建州,又怎能保护福州!从前王氏先祖王潮兄弟,不过是光山的小百姓,他们竟易如反掌地取得福建。何况我们遇到如此的机会,自己谋求富贵,何必担心不如他们呢!”黄仁讽赞成他。当日傍晚,李仁达等引领甲兵突入府舍,杀了王继昌及吴成义。李仁达想自立为王,又怕众心不服,由于雪峰寺僧人卓岩明素来被民众所推重,便说:“这个和尚有两个瞳子,手长过膝,是真命天子啊。”因此共同把他迎接出来。己亥(初三),立他做皇帝,脱了僧衣,穿戴帝王衮,率领将吏向着北面朝拜他,但还是称为天福十年,遣派使臣向晋廷上表称藩。王延政听说以后,族灭了黄仁讽家,命令统军使张汉真统领水军五千人,会合漳州、泉州兵征讨卓岩明。

乙巳,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以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庚戌,诸军攻契丹,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降。甲寅,取满城,获契丹酋长没剌及其兵二千人。乙卯,取遂城。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馀骑,计来夕当至,宜速为备。”杜威等惧,丙辰,退保泰州。戊午,契丹至泰州。己未,晋军南行,契丹踵之。晋军至阳城,庚申,契丹大至。晋军与战,逐北十馀里,契丹逾白沟而去。
乙巳(初九),杜威等诸军在定州会合,任用供奉官萧处钧暂时主持祁州事务。庚戌(十四日),诸军攻打契丹,其泰州刺史晋廷谦带领全州投降。甲寅(十八日),夺取了满城,擒获契丹酋长没剌以及他的兵众二千人。乙卯(十九日),夺取了遂城。赵延寿的亲兵有投降的人说:“契丹主归回到虎北口,听说晋兵袭取泰州,又带领兵众向南进军,约有八万多骑兵,预计明晚应当来到,要赶快作准备。”杜威等害怕,丙辰(二十日),退守在泰州。戊午(二十二日),契丹兵到达泰州。己未(二十三日),晋军向南撤退,契丹兵跟踪而来。晋军到达阳城,庚申(二十四日),契丹兵大举攻来。晋军同之交战,向北驱逐他们十余里,契丹跨过白沟而去。

壬戌,晋军结陈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是日,才行十馀里,人马饥乏。
壬戌(二十六日),晋军集结成阵列向南行进,契丹兵从四面合围像山岳一样,后晋诸军极力抗拒。这一天,只行军十余里,人马饥乏疲惫。

癸亥,晋军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寨。契丹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是夕,东北风大起,破屋折树;营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绞而饮之,人马俱渴。至曙,风尤甚。契丹主坐奚车中,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军士皆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马步都监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即呼曰:“诸军齐击贼!”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虏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彦泽亦以为然。诸将退,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回,吾属已为虏矣。敌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急击之,此兵之诡道也。”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乃与彦泽、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契丹却数百步。彦卿等谓守贞曰:“且曳队往来乎?直前奋击,以胜为度乎?”守贞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宜长驱取胜耳!”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契丹,呼声动天地,契丹大败而走,势如崩山。李守贞亦令步兵尽拔鹿角出斗,步骑俱进,逐北二十馀里。铁鹞既下马,苍皇不能复上,皆委弃马及铠仗蔽地。契丹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稍复布列。杜威曰:“贼已破胆,不宜更令成列!”遣精骑击之,皆渡水去。契丹主乘奚车走十馀里,追兵急,获一橐驼,乘之而走。诸将请急追之。杜威扬言曰:“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邪?”李守贞曰:“两日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乃退保定州。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唯赵延寿得免。
癸亥(二十七日),晋军到达白团卫村,埋下鹿角柴障安营为行寨。契丹兵把它包围了好几层,并派奇兵绕到寨后断绝晋军粮道。当天傍晚,东北风大起,刮破房屋,摧折树木;晋营中掘井,刚出水便往往崩坍,士兵只好取带水的泥,用布帛拧绞出水来饮用,人和马都很干渴。到天亮,风刮得更厉害。契丹主坐在从奚地取材做的大车中,对其兵下令说:“晋军只此而已,必当把他们全部擒获,然后向南直取大梁!”命令铁鹞军四面下马,拔除鹿角柴障而入营寨,用短兵器袭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声势。晋军军士都很愤怒,大呼说:“都招讨使为什么不出兵,让士兵们白白送死!”诸将请求出战,杜威说:“等待风势稍微转缓后慢慢再看可不可以出战。”马步都监李守贞说:“敌兵人多我们人少,风沙之内,看不清谁多谁少,只有奋力作战的人才可以取胜,这个风正好是帮我们的忙;如果等到风停,我们这些人就剩不下了。”当即大呼:“诸军齐发向贼兵进击!”又对杜威说:“令公您善长守卫,我李守贞用中路军与敌人决一死战了!”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集诸将问怎么办好,都说:“胡虏现在正得到顺风,应该等到风往回吹时再同他交战。”张彦泽也认为可以。诸将退出,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人药元福独自留下,对张彦泽说:“现在军中饥渴已到极点,如果等到风回,我们这些人已经成了俘虏。敌人认为我们不能逆风出战,应该出其不意抓紧攻击他,这是用兵的诡诈之道啊。”马步左右都排陈使符彦卿说:“与其束手就擒,不如以身殉国!”便与张彦泽、药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带领精锐骑兵出西门进击契丹,诸将接着也跟上来了。契丹兵退却几百步。符彦卿等对李守贞说:“是拉着队伍往来游弋呢,还是一直向前进击,直到打胜为止呢?”李守贞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够调转马头!应该长驱直进取得胜利才作罢。”符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更加厉害,昏暗得像黑夜。符彦卿等率领一万多骑兵横冲契丹军阵,呼声震动天地,契丹兵大败而走,势如山倒。李守贞命令步兵把鹿角都拔去,出阵战斗,步兵和骑兵同时进击,把契丹兵向北驱逐二十余里。契丹的铁鹞军下马之后,仓皇之间来不及再上马,把马和铠甲兵仗丢弃得遍地都是。契丹溃散的兵卒到了阳城东南水上,稍微整复了阵列。杜威说:“贼兵已经破胆,不能再让他布成阵列!”于是派出精锐骑兵追击他们,契丹兵都渡水逃去,契丹主乘坐奚车奔逃十余里,追兵紧急,捉获一匹骆驼,骑上它逃走。晋军诸将请求急速追赶他们。杜威扬言说:“遇上敌人幸而没有死掉,还想进一步索求衣囊吗?”李守贞说:“两天来人和马都渴极了,现在喝上了水,都饱足了而且身子加重,难以追奔,不如保全军队还师。”于是退守定州。契丹主到达幽州,逃散的兵众稍见集聚;因为打仗失利,把酋长们各打军杖数百,只有赵延寿得以免打。

乙丑,诸军自定州引归。诏以泰州隶定州。
乙丑(二十九日),诸军从定州引还。后晋出帝诏命把泰州归属于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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